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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klwo2 于 2024-12-29 04:10 编辑 ! H, s! E4 R) D/ h6 E0 Z
5 ~6 z, [9 D" |9 V( ]6 d; q5 w* R 了解我的朋友都知道,我一般不爱整理旧作,发布旧作,因为我自己有时候都是糊涂的 . Z5 }: L0 m3 U7 F. O$ A!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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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最近看了「中国辞书学会」推送的公众号文章《张旸丨在《国语字典》中感受“活的语言”》(https://mp.weixin.qq.com/s/geCkZH39x7FvUdGdyHp86A),看完后的第一印象是:赵元任不是学界公认的语言学大师吗?他的作品不是在美国出版过吗?为什么这篇文章搞得好像赵元任《国语字典》很难搞到手,即便搞到手也难以看出玄机似的? : v' S. G0 `2 s.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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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下我电脑里的记录,赵元任《国语字典》的mdx,我是2017年12月14日做完的,是2019年4月6日丢到网盘上发布的,面世有五年了吧,五年还不够把赵元任先生的小字典好好读一遍的啊?- |3 T4 f: N8 S&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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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做两件事,(1)重新发布链接;(2)针对文章作简要评论6 Z0 \% p5 F i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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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原文章如下(图片就不粘了,你们有mdx可以自己查):6 r+ k/ H0 e- F4 w& ?0 X
, _* o' [$ H- I; ]/ M张旸丨在《国语字典》中感受“活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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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E. S% d( M6 ~5 Y1 ~1938年,常州籍语言学家赵元任开始在美国从事汉语教学与研究工作,被选为美国语言学会会长,参与主持二战时期哈佛大学的“陆军专业训练项目”(The Army Specialized Training Program,简称ASTP)中文训练班工作。赴美任教期间,他始终在探索一条属于自己的汉语教学之路,并在亲身实践的基础上,尝试编写出真正意义上能够系统高效展开汉语口语教学的教材和字典。# U3 n- l1 k1 W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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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任先生一直是我的“精神偶像”。早在读研时,我就选取了他用英文写就的经典教材《国语入门》(Mandarin Primer)做专书研究,彼时中国内地学界对这部教材还比较生疏,关注度较低。在导师的悉心指导下,我沉潜下来细读翻译全书,并研读了与之相关的诸多中外文献,慢慢有种感觉,赵先生的教学思想缓缓地从故纸堆里绽放出光亮,令我受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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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B2 B* ?- Q' |" F r硕士论文写成之后,我对赵元任及北美汉语教育史的学术兴趣更趋浓厚,并朝着纵深方向跬步迈进。在收集与赵元任先生相关的文献资料过程中,我意外地发现赵先生曾长期关注词典编纂,在日常生活中随时记录了大量的条目和语例,也参与过一些词典编纂项目。1945年,赵元任与助手杨联陞合作编写一部汉英口语字典——《国语字典》(Concise Dictionary of Spoken Chinese)。具体分工上,赵元任负责编纂这本字典的大部分释义,增补方言读音并为该书撰写了序言和附录;杨联陞拟定初步的条目,起草部分释义,提供北京话读音和语法说明,并书写全书所有汉字。该书于1947年在哈佛大学出版社正式出版。机缘巧合,熟识的台湾好友帮我在旧书店买到了一本珍贵的《国语字典》,拿到书的第一时间我便爱不释手地翻阅起来。$ h* }# _ G5 r+ `
) X q8 O v( f; e1 T《国语字典》共收录了约5000个单字条目,按部首和笔画整理,并按214个康熙部首编排,标音以北京音为准,附威妥玛拼音和国语罗马字两套系统,部分条目还配有对应的古代汉语和现代粤方言、吴方言发音的主要特征。该书是第一部专门针对汉语口语而非书面语所编的词典,这与美国结构主义语言学的影响有关,该流派强调口语在语言中的重要性,认为学习语言必须先学习口语。其实,赵元任多次在其论著中主张语言教学和学习的主要材料应该是日常交际中的“活的语言”即口语,他将这一理念贯穿于毕生的汉语教学实践中:1948年出版《国语入门》,副标题“An Intensive Course in SPOKEN CHINESE”就特别强调该教材是“汉语口语”的密集强化课程;1968年出版《中国话的读物》(Readings in Sayable Chinese),甚至自创了一个英文单词“sayable”以示对“可说的汉语”之重视。至于采用第一手资料编成的《国语字典》,所收录的都是中国人日常交流中原汁原味的实际话语,绝不会呈现某些词汇书、语法书所规定的“哪些不该说”“哪些该说”等限制,从这个角度看,它属于应用词典而非规范词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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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K& a6 I: p6 o8 e( A% ~, b《国语字典》还有许多前所未有的创新,体现出以往同类汉英词典所不具备的独特特征:所有条目都被视为语素或单音节有意义的口语词来处理,根据能否独立使用而将其标记为“自由语素”(free)或“黏着语素”(bound),分别用F和B注明。赵元任力求指出每个词的语法功能,他在序言中指出,“同一个词,作为名词意味着一件事;作为量词是另一回事,作为动词又是另一回事。这并不像那些认为汉语没有词性的人所假设的那样,而是一些具体的事实。”例如解释“对”这个词时,赵元任就详细地呈现了其作为量词、动词、介词、形容词的不同用法并附有丰富的语例。5 F- L; I0 w' ^7 o7 E
, C M+ [, H4 V2 S0 Q每个条目在释义中提供了关联频率最高的搭配词和常见的反义词,帮助学习者在语境中掌握生词的意义。语体类别要么用缩写形式如文言(literary)、书面(epistol.)、方言(dial.)进行标记,要么隐含在翻译体现(如“殆”译为well-nigh,但“差不多”译为almost)。在赵元任看来,任何词典都不可能通过详细的定义来传授词汇的“主动知识”(active knowledge)。但是,通过限定每个条目的语法和语体范围,就可以将学习者使用语言的努力引入更有益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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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语字典》首次对汉语助词和叹词进行了较为详细的描述,如“了”“啊”“的”等条目无一不是释义精准、语例丰富,这在过去的词典中从未有过。而现代汉语中意义相对空灵的语气词更是“活的语言”之重要组成部分,赵元任认为它们“牵动语法的全部”,对学习者强化汉语语感、习得地道表达、培养交际能力大有裨益。《国语字典》中,仅“啊”一词的用法说明就占去了将近一页的篇幅,其中许多用法的深刻见解影响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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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 |+ ^% L+ d辞书编纂工作的辛劳艰苦众所周知,这是一代民国学人倾注心血、日积月累的成果。吕叔湘先生称《国语字典》在汉英字典里,乃至全部中文字典里,称得起个有革命性的著作。罗常培先生认为,倘若想用描述性和科学性的方法来学习标准汉语或所谓的普通话,就不应该错过这本简明的词典。相信当我下次翻阅《国语字典》,一定还会被其完备的体例、精细的分类、充实的内容和鲜活的语言所惊叹折服。 ' ?" j" R0 _6 F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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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旸先生是福建省厦门第一中学教师,上海外国语大学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世界汉语教育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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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k- s; R, h* B/ C+ ]本人跟张旸先生素昧平生,但在交往中获悉张先生珍藏着一部常州籍语言学大师赵元任和杨联陞合编的《国语字典》后,兴奋莫名,因为我的家乡常州市正在筹建“常州市辞书博物馆”,囿于见闻,我并不知道赵元任大师著有《国语字典》。因为我正在撰写词典的故事,所以日前就冒昧地微信张先生,敦请张先生拨冗撰写一篇《国语字典》的故事,以飨广大读者。张先生一口答应,在百忙中很快就把“故事”写了出来,笔者先睹为快。文章可读性强,所附五张图片,尤其是“对”“啊”两字的示例,看过之后就像真的读到了《国语字典》一样。在此,谨向张旸先生表示由衷的感谢。5 j! _* i; Z9 w1 B. [
; _% p) f" N" s% w& |& F& w——汪惠迪 - _" s' t) Z$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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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简要评价:5 y4 S& \- ~. U% z* a
! F4 ~8 E' ~( l. l' t+ g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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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a- A, N% [点评人汪惠迪说:「囿于见闻,我并不知道赵元任大师著有《国语字典》。因为我正在撰写词典的故事,所以……」——奇了怪了,赵元任编过词典都不知道,也能撰写“词典的故事”?这个“见闻”也太……那啥了吧?- @& ]! V+ \; c% q5 V+ }6 \# e& Z
. \9 N4 E3 s+ G: B我不想重复啰嗦什么,只想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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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d2 ~' P1 ?" b《ABC汉英大词典》(汉语大词典出版社,2003年出版)的编者德范克列出的参考书目里,第二位就是赵元任的《国语字典》,你说不知道?ABC汉英1996年在海外出版,2003年在中国大陆出版,距今二十多年了吧?人的一生有几个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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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s: u! V' l7 l王宗炎《赵元任论汉英、英汉辞典编纂法》(发表于1985年)早就提及这部字典,吕叔湘先生早在1949年前评介过,距今半个多世纪了吧?人的一生有几个世纪?' [3 j: \4 E! b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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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赵元任先生还参与过马守真《麦氏汉英大辞典》(Mathews' Chinese-English Dictionary)美国版的读音审定工作,所以该书(带有赵元任序言的版本)当中的注音,可以部分看作赵元任先生本人的意思。——这一点原作者张旸没提,怕有的朋友不知道,附带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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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O, ]: w p; q% _其次:7 L% l' w' F, M
% C3 r) a4 D( S$ k, T( h3 l1 ?原作者张旸提及的《国语字典》亮点未免太少了一点,下面我随便选取一页(图片压缩了尺寸,请以mdx图片为准),给一些新的赏析角度,原作者张旸已经说过的不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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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8 G( L% [$ k8 z. L. P' p从上到下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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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国语字典》是双序号编排,既有阿拉伯数字页码序号,又有康熙部首数字序号,读者在阅读时如果遇到生字,可以按字右下角的数字序号定位到大致页码,如「吝」下「吝啬30」,30指的是在康熙部首第30个部首「口部」+ e+ L3 {7 T# D( s" _9 u9 w& R
(2)同时收录正字、俗字(呌),同时收录口语音、读书音(Reading pron.),严格区分用字上的相同(popular form of),用字上的相通(用三个横线等号)、意义上的相同(用两个横线等号)、意义上的重叠(See also)——不要觉得这些设计都是很简单、很好做的,看一下早期《现代汉语词典》就知道,早期《现代汉语词典》特别喜欢把用字、用词上的相近相通情况,不分青红皂白全部用括号括起来!5 a& }2 @ B: [3 y
(3)赵元任先生特别重视处理语法,例如「接吻」条下特别用v-o标注离合词并举例,今天的汉英词典里,很少有辞书重视列举离合词例证,虽然它们都沿袭《现代汉语词典》,而《现代汉语词典》在离合词(用//表示)做得不差;又如赵元任把「哈欠」(名词)、「打哈欠」(动词结构)分开处理,是不是比《现代汉语词典》只说「见234页〖打哈欠〗」高明?《现代汉语词典》为什么认为「哈欠」只能搭配「打」呢?「哈欠连天」「哈欠连连」「忍住哈欠」不都是可以说的吗?) J D( T( I8 q/ \
(4)赵元任先生特别重视同形异义,「咕嘟嘴」「咕嘟儿(胍⿰⺼乇)」就是一例,今天的辞书里面没有见到收录「咕嘟儿」的,赵元任先生为什么要收呢?比照《现代北京方言词典》「咕嘟[蓇葖;嗗突]」可知,赵元任先生在这里是想指明,北方方言中的「咕嘟」,语源其实来自「胍⿰⺼乇」「骨朵」「骨突」,都有膨大的意思。用极简单的语言,古今贯通说明语源,这种手法老练不老练?精彩不精彩?
e# z# V% e) w: l& _(5)由于是给学习者编纂的辞书,赵元任先生特别重视在字里行间标注出容易读错的音,本页里面,「君子」的「子」特别标注3,上声,避免读者读成轻声;「调和」的「调」特别标注2,阳平,避免读者读成diao4,「和弄」的「弄」,指明既可以读long4,又可以读nong4(这是当时口语的情况,今天的辞书里动词「弄」不让读long4了)——说实话,这个设计,《新华字典》也有,但是请你相信我,《新华字典》没它细
; u0 T0 ^' I8 ]5 B# V, v; _(6)页面底部提供常见的部首及对应的康熙部首序号 ——这一招其实是跟英语辞书学来的,只不过换成汉字的情况
4 f( a7 P% ]6 X(7)全页选字极精,除了俗字「呌」因为异体字整理的关系,今天在中国大陆不通行外,其他的字都是学习汉语的人最需要掌握的字——当然了,这其实是全书的特点" L# e, O) e/ z3 D; i; }
' X" Z" x4 O; b5 ? A6 c怎么说呢?我真的是随随便便看了一页,就有7条亮点可以说,如果大家多翻几页,留意看一下mdx里面字典的序言、附录,那可以说的简直多了去了,发十来篇论文简析、精析、初探、再探赵元任的词典编纂思想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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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d9 [, P/ O9 K V; F《国语字典》有没有缺点呢?当然是有的:* a1 ^( K1 E. x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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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此书英文名叫Concise Dictionary of Spoken Chinese,它真的是concise,真的是小字典,稍微复杂一点的现象它都没有收进来。这可以从两个角度来理解:首先,赵元任本人的风格就是大智若愚型的,他本人很喜欢把极深刻精彩的东西,用三言两语点出来,不细说,让读者自己体会,前面说的「咕嘟」就是这样的;其次,赵元任当时的时代条件,无法支持他编纂出与他本人水平相匹配的「大词典」,只能退而求其次编「小字典」,赵元任先生不是没有参与过大词典的——马守真《麦氏汉英大辞典》(Mathews' Chinese-English Dictionary)他就参与过,但是他不喜欢这份工作。所以说,对《国语字典》这部作品,我们既要以小见大,时刻牢记赵元任先生编出的每一处细节都是有深意的,同时也要时时谅解,囿于小字典的篇幅、当时的条件,赵元任先生无法把每一处地方都照顾全,只能拣选最常见的来+ q/ w, \. _8 e
(2)《国语字典》有些字词的处理,带有时代的印记,比如赵元任说:「和 huo4……和面 dough」, 把「和面」看成名词,「和」读huo4,这和今天的辞书把「和面」看成动词,「和」读huo2(台湾仍读huo4)不同。林语堂汉英与赵元任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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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h: p' A! F( n! {3 M还是那句话,《国语字典》不光是赵元任先生的老书,而且是很早就引介过的老书,按理说不应该是什么稀奇玩意儿才对。" n: G+ u# }; T5 j/ C6 X# C
# ~7 @8 v" F& ?7 Y, q赵元任先生在字典里有不少巧妙的设计,后来的汉语词典、汉英词典都没继承——其实,林语堂汉英里也有不少妙处,后人没继承的。原作者张旸引述:「吕叔湘先生称《国语字典》在汉英字典里,乃至全部中文字典里,称得起个有革命性的著作」。嗯,吕叔湘都觉得革命性的著作,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辞书编者不爱、不关心、不参考,现如今搞得跟地下出土文物似的。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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