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无改鬓毛衰」的「衰」字读音问题

klwo2 · 发表于 2019-3-9 23:54:29

本帖最后由 klwo2 于 2019-3-9 23:54 编辑

我感觉孙玉文《试解“乡音无改鬓毛衰”的“衰”》已经写的很清楚了，不过他的文章并不是给普通读者写的，对一般人而言未免太难。我试着用最通俗（但未必最严谨）的话说一遍。

唐代贺知章：

少小离乡老大回，乡音难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回」「衰(？)」「来」三字押韵。

唐代的时候，「回」的韵母是ai，今天「徘徊」的「徊」字，声旁是「回」，读huai2，是有意读旧的音。所以，唐代「回」「来」能押韵，押的是ai，如果?那里的字读cui1，根本不能跟「来」押上。

「衰」字在唐代，收i尾，不收ai尾。唐诗中，毛发衰的“衰”多次入韵，都只是跟i 押，从不押ai：

严武《酬别杜二》：时、私、旗、期、诗、持、衰（“但令心事在，未肯鬓毛衰”）、思。* o" Q; U) {* S# R9 B; k. y

( _2 e+ }( j7 l: V8 W2 [8 R1 l9 A戎昱《送吉州阎使君入道》之一：时、池、衰（“洞里花常发，人间鬓易衰”）、棋。
, s$ k, [- Q4 Z4 b& s7 e
3 t( p! a5 T1 y- e7 {/ h卢纶《春日灞亭同苗员外寄皇甫侍御》：思、迟、衰（“对酒山长在，看花鬓自衰”）。（我删了几个可能引发误会的字）

所以：「衰」字本来就不可能在这里押韵，原本这首诗写的是「䰄」字，读sai，意思是「胡须多的样子」。

我们都知道，古诗常常有异文，唐人诗歌，后人改动的地方不在少数（想想那个「床前看月光」）。为什么我们今天看到的版本是「衰」呢？

首先，「䰄」这个字未免生僻了点儿。而「毛发衰」，是很常见的说法；

其次，在北京话里面，有一批字，「帅」「率」以及后来的「摔」「甩」，都跟「衰」一样，原本应该读shui，跟唐代一样收i尾，却阴差阳错读成了shuai，收了ai尾

这个变化，在元代就有了，中原音韵里面，「衰」跟今天的北京话一样，读shuai

所以，「衰」字放在这里，意义也对得上，在明清人口头上还碰巧满足了该诗的押韵条件，这不是很完美嘛！
——————————————————————

结论：「乡音无改鬓毛衰」这句诗里面，真正有问题的是字，不是音。由于后世出现了不规律的变化，导致了误会。

类似的情况还有：白居易《琵琶行》开头：「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客」字跟「瑟」字在唐代死活押不上，在今天很多方言里面也押不了，在北京话里面反倒是例外，都读e，北京话能押

这个道理也很简单，「瑟」是语音变化后的后人改的，原本写作「索索」，「客」「索」押韵，不过这样北京话又不能押了，北京话就是坑呀。（请看：《琵琶行》：“瑟瑟”还是“索索”）

cqxiangyu · 发表于 2019-3-10 00:57:26

据说这字课本里已经正式改成shuai了好像。

zhin · 发表于 2019-3-10 02:16:59

有意义的探讨

simon0503 · 发表于 2019-3-10 04:48:40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
按现在的强行押韵的读法“斜”应该是xia，但人家写诗的时候“斜”和“家”本来就押韵，只不过普通话把人家的诗搞的不押韵了，讨论单个字的读音押韵不如考虑整首/句诗的发音变化。
普通人还是按普通话来读吧。

csw016 · 发表于 2019-3-10 14:15:35

0，韵脚：回，衰，来

1，平水韵十灰韵：
十灰　來開台 [星名，山名]臺才哀苔哉埃萊材猜裁栽胎災垓腮孩財荄皚咍該駘毸陔獃纔徠擡鰓能 [三足龞。又三能]賅鮐儓炱頦騋崍邰侅挼唉思 [多鬚貌。]峐菑 [同災]騃薹祴偲 [彊力也]郲欸咳 [咳笑]檯剴絯猍胲跆倈鯠麳毢郂敱隑鶆愢籉棶嵦揌毐颱懛斄琜庲賳渽倈唻嬯奒溾孻箈婡旲豥珆箂烗輫淶睵磑啋
其它僻字：
䑓䰄㶼䅘䐩䧒䤤䚡㱼㾍㙵㨟㰧䴭䬵㾂䀭㱯䯮㷘䞗㒲㰩㸀㯁㬃㱾䶣䪱㚊䋱㜾䱺䠽䠕 ???? ???? ???? ???? ???? ???? ????

回杯梅催灰雷徊堆嵬隈摧陪媒頽罍魁瑰枚醅培洄槐 [守宮]豗推煤恢隤桅巍偎煨詼裴崔莓壞胚禖佪隗漼搥尵霉縗抔魋虺鋂玫脢啡衃賠傀酶崴塺磓嗺敦焞盔柸轠毰蘈慛悝蓷頧紑阫鎚 [鍛也]櫑蛔攂咴恛腜羧鐳蹪弚捼墔茴僓誒畾鏙愄凗熣瓃陫葨痦磪鑘彽椳檑荋渨藱鼿廆橔讉謘痽膭鴭棓鮠脧揋碨晆藬阢顝簂燘詴妚錑陮螚鞼鸓洃坆櫆鰃湈繢烠儡 [敗壞]鐜槯鮰
其它僻字：
䍙䭔㿉䋿㟴㿗䍣䜃䖶䊈㻁䤂䨓㵢㙁䫊䀃㮎㟝㾯䝇㷟䙑㷇㕍㚰㺳㢈䂙㞜㜠㛱䝅䣙 ???? ???? ???? ???? ???? ????

其中来，回都属十灰韵

2，衰不属于十灰韵，它属于四支韵。（非常之古怪，衰字当时究竟是怎么个读法才会属于四支韵）
（四支时知诗枝期迟之奇悲丝师思姿池移宜垂离疑眉辞谁为 [作为]随持驰词衰儿痴卮碑旗夷吹仪危祠滋私篱欺披支兹斯巵棋遗窥湄墀 ......)

3,按楼主的链接，孙玉文（一）：
郎瑛“...... 且吴才老《韵补》辩明十灰古通于四支，可知矣 ......”
当然，孙玉文不同意郎瑛的观点 “来古时读作厘”。我们不去管 “来”问题。我们不去管孙玉文和郎瑛的分歧，我们只关注吴才老大观点。
吴才老认为灰韵和之韵是相通的。

4，根据以上的分析，这首诗的韵脚是十灰韵。

5，十灰韵中按现代的读法有不只一个韵母：来 ai, 回 ui, 杯，雷ei。按现在的读法有时可能押不上韵，如：回，来，但平水韵中它们就是押韵。

6，一些专家把诗歌中的韵字改为今天不押韵的读音，这种做法令人费解。律诗是中国文化的一个重要部分，押韵又是律诗的重要元素。花一点点时间了解一下古代的文学常识，对提高学生的文化素养和鉴别能力大有好处。如：
远上寒山石径xia | xie
白云深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
霜叶红于二月花

又：
打起黄莺 ni | er
莫教枝上啼
啼时惊妾梦
不得到辽西

老师只要花一两分钟，甚至10来秒钟，就能让学生增加或学习一点诗歌的音韵学知识，而且朗读起来悦耳动听，何乐不为呢？

再如，有人冒金庸之名撰写了一幅对联（忘记具体的内容），很多人都当真了。金庸后来出了辟谣说：“我不会写这样的东西，它连上下联的起字平仄都不对。”
同样，有一个流传颇广的故事，说苏东坡小时候狂妄：
苏东坡小时候，在书房门上贴了一副对联：【识遍天下字，读尽人间书】 ......
一看就不合平仄，可以知道是捏造的。

klwo2 · 发表于 2019-3-10 16:03:39

本帖最后由 klwo2 于 2019-3-10 22:59 编辑

csw016 发表于 2019-3-10 14:15
C/ ~5 g( R% l; i/ l; q3 A0，韵脚：回，衰，来; @# w/ s: R5 Z8 O+ N

* l s9 Z1 d, i9 ?: z# U8 o( R1，平水韵十灰韵：

「衰」按照古今音发展规律，应该读shui，就是四支韵

但是后来它跑去读shuai了，莫名其妙能跟「来」押韵了

我赞成孙玉文的看法，这就是个异文/字的问题，原本是做「䰄」的

rick-anan · 发表于 2019-3-10 21:18:07

长知识了

tsiank · 发表于 2019-3-10 21:20:47

本帖最后由 tsiank 于 2019-3-10 21:59 编辑

klwo2 · 发表于 2019-3-10 22:51:54

本帖最后由 klwo2 于 2019-3-10 22:53 编辑

tsiank 发表于 2019-3-10 21:20% E% ]$ j9 {: b! V! ?1 f1 F
并不太赞同孙玉文的说法。除了科举和一些隆重的场合，唐代人尤其是初唐人近体诗用韵并没那么严格遵守官方的 ...

改字一般是把罕见的难字，看不懂的字改成通顺或者看似通顺的，所以䰄改衰说得过去，如果是衰改䰄，要解释为什么会有孙文中提到的腮、[髟怱]两个异文就不太容易。

孙也知道「䰄」这个字确实偏了点，所以提出「䰄思偲同源」「联绵词可单用」两层意思，这两层意思我觉得说服力不算很强，但是如果诗人就是爱用奇字，音义也合得上，咱也拦不住

说当时人的语音里，「衰」「来」已经能押上了，是有可能的，这个思路跟孙的意见哪个更好，就见仁见智了。就像我也可以把《王力古汉语字典》的意见表述成：「衰」一般读所追切，但当时也有人把所追切/楚危切的意思读成仓回切什么的，就能和「来」押了。

tsiank · 发表于 2019-3-10 23:40:23

klwo2 发表于 2019-3-10 22:51
8 x, o1 E" C; N1 O7 b$ {& ?7 Q. Q8 U改字一般是把罕见的难字，看不懂的字改成通顺或者看似通顺的，所以䰄改衰说得过去，如果是衰改䰄，要解释 ...

从音理上来说，庄祖三等i介音就不太明显，再加上脂韵韵尾是i，这样庄组脂韵合口呼韵母就很容易读为ui而和灰韵相近了，所以我倾向于认为在当时口语中一部分人已经把衰读为/ʃui/了，并不是仓回切，这样来/lʌi/，回/ɦuɔi/和衰自然就可以相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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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典考据] 「乡音无改鬓毛衰」的「衰」字读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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