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典,是世界上销量最大的书。6 t! A/ n# @4 e
, u. ], @4 n/ E4 N看似枯燥无聊,背后却往往有着最有趣的人物和出人意料的传奇。
0 T. U. D( Q6 I9 l9 ]
日本的《编舟记》,和韩国的《词典》,都证明了这点。
, h- {: p6 N3 I4 t l- G
, d0 f5 i3 m- P; U* t不过,这两部的故事固然有趣,但片中的词典,论起体量实在是个「弟弟」。
! m; _6 I& r/ G- {+ x而词典界的「老大哥」,毫无疑问是《牛津英语词典》(OED)。
6 j4 B, w5 {& t" \
+ p. j0 o+ l. S% [: N它为这门世界上使用人数最多的语言,设定了无可争议的规范,成为了后来的语言研究者无法绕过的权威。
4 B+ T' f3 V# m: W: S% k
如果说《编舟记》《词典》表明,一般人干不了编词典这活;
; {$ W, I8 h% _2 w那么编纂出OED这部卷轶浩繁的传世巨著的,恐怕只能是一群执着的「疯子」了吧。
& X) \% G0 P0 B$ l6 [这部传记故事片,就讲述了这群「疯子」的传奇经历,与他们一手达成的伟业——
# W- l+ Q; W! c《教授与疯子》
The Professor and the Madman
- e: W2 G; ?( c0 k5 t+ e
% y9 p" J6 w+ v7 ^
海报上两个人,是这部电影必看的理由。
! j( z @9 {' S6 g% C. v
梅尔·吉布森+西恩·潘,都是奥斯卡得主,这也是两人第一次合作。
$ s4 O }5 G3 x8 x
影片根据真实故事改编。
( z: S+ ]$ M( q* S5 J0 g0 k英语词典百花齐放,查词只用上网一搜的今天,大家可能很难想象:
- O" I6 Q/ s, i! G) t/ A* y
长久以来,英语世界都缺乏一部规范、通用的词典。
6 b p! H) n' _% j0 i不论是对日常使用,还是学术研究来说,都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与混乱。
3 Q" i( Z8 s' p- M$ y' z+ A5 C; \
直到十九世纪中叶,当时英国伦敦的语言学会感到,有必要为英语这门语言「正本清源」。
# s6 \, t# A1 m* b+ C9 x& E2 F
决定编纂一部,前所未有的,全面、权威的英语词典。
/ m3 i9 j [$ z5 n
然而他们的雄心壮志,一上来就饱尝挫折。
f! t' \2 L) C6 D2 e一开始的几位负责人不是有工作在身,中途退出,就是因病不幸英年早逝。
8 q( ]5 |) T" j& O* x" R甚至有一位学者因为精神压力巨大失踪,已完成的手稿也被付之一炬。
5 H+ f' y* W! _0 F d& F一通折腾下来,圈内的语言学专家没人愿意再接手这个地基都没打完的烂摊子。
7 z: m5 k6 I# c, f6 Q) h) m# N9 N
离他们提出编写一部「完美的词典」已经过去了二十年,而进度,还是零。
# [! V+ C9 @) z
/ V& W {7 A3 h直到我们的主角,詹姆斯·默里(梅尔·吉布森 饰)出现。
- H" ?( Y, y) i$ h, v
这是何方神圣?
: D X7 r0 y1 I$ v- J是哪位名门世家、语言学大咖,亦或是剑桥、牛津的资深教授?
9 C! O0 y, c2 P7 D7 k4 F都不是。
- Z$ [0 S! f7 b \& o$ f* u! P
默里只是一位普通商人的儿子,14岁就辍学,全靠自学成才,目前在一所中学教书。
7 b6 g# q; w2 @- c" B; ]5 O
当他被引荐给学会时,会里的老学究们无一不惊掉了下巴。
( L' f- S6 r0 |; ~- y6 L0 }9 E可默里随后的自我介绍,又帮他们把下巴安了回去:
9 w" w" k/ F, M$ g4 e+ Z
* H% T: O% X7 z
这装逼,给满分。
/ e1 \$ F0 c1 p+ D
面对各位教授的考题,「Clever一词的起源」,也是信手拈来:
, d7 Q0 e" j7 [* c$ N4 O- ?4 H% @( ^
% Z0 y* w4 m( U
学会成员考虑再三,决定破罐子破摔,放手让默里来干。
/ [# Q& @9 D* c/ U9 |
9 y$ r' Q8 p4 h9 G- O' `8 U
人选有了,但工作怎么开始依旧是个大问题。
6 x3 L4 }/ O; l- Z U4 ^在学会的理想中,OED应当是一部「完美的词典」。
5 }( U9 n% ~$ N/ A: f
2 K( Q9 e7 O4 I! m+ I
# f; ?- ^' e; }它不仅要记载所有的单词及其定义,还要记录每一个单词在不同时代的用法的流变过程。
# X* y% {4 v) L7 J为此,他们要找到每个单词在每一个作家笔下出现过的例句。
, o9 ?+ j' w" ^) i% [5 Z而在那个年代,这样的工作方式只能以最枯燥、最原始的方法进行——把当世所有的英文书籍通读一遍。
: h! U3 k7 [& Z& r/ I/ ^然而比起这宏大的愿景,学会提供的资金却是九牛一毛。
; F! C2 `2 x, `1 c, Q6 `. E3 j
预算只够雇佣两名助手不说,连工作室都是默里自己亲手搭起来的。
$ U- q F+ ]; `& O' V+ U- U就这么几个人,怕不是要花上一百年才能完成词典。
* N; L! c# m" E7 D但是倘若能发动几百、甚至几千人一起努力呢?
9 n. z% @' O4 j
默里想出了一个不用花钱的绝妙方法——
* { B8 G7 K% F( b( N- U
「所有英语的使用者,请助我们一臂之力吧!」
9 B: d5 X, c* a
这封寄给全体国民的公开信,不出所料获得了成功。
( ]& n L8 Q+ D W. ?1 \% N- v各式信笺雪花般涌向工作室,各位国民炫耀一般列出了包含各类生僻词汇的例句。. m% S! `2 J$ N
/ M. n+ d( U |4 _' p然而可惜的是,词典编纂中的最大障碍,却来自于一些再基础不过的词汇。
( T: t/ c$ Z5 j) U. n2 V+ L* g0 W例如,「Approve」。
( s( Q7 B* j9 {" ?) A6 U' c
所有人都知道它的意思是「赞同」,但无论如何努力,主角一行人都没法在17和18世纪的任何一本书中找到它出现过的痕迹。
1 ]! L7 {% _- I& ?8 W* h0 x
4 v/ a N& A% t0 p
S; E. `, V6 Y7 c5 ~# O5 s
如果在往常,词典的编辑或许会就此跳过。
8 |- ~# M% J6 V6 v毕竟,这个单词的用法在它诞生的 1380 年,和几百年后的现在也没什么不同。
5 H- I E+ U* _ ]9 z但对一部完美的字典来说,这样的遗漏和断层却是不可容忍的。
( z1 _1 O5 j. h) F; q漫无目的的大海捞针能逼疯世界上最有教养的学者;
7 _. J4 i @5 _7 e7 d! d
然而一通「无能狂怒」之后,他们还是只能乖乖回到故纸堆中按图索骥。
! J8 F" U, g" @如此下来,词典的编纂工作几乎陷入停滞,仅仅「A」开头的词就耗费了他们数年的时光。. a! j, ^5 Q3 Z& W: Y! ~. F0 R' R
: O+ `( s0 H# q( J" ?% r' C5 d' b) r
眼看默里又将重演前辈们的悲剧,一封不起眼的信拯救了他们。
1 X. r: }7 F2 q! u5 J0 o信件来自伯克郡一所精神病院中的「迈纳医生」(西恩·潘 饰)。
1 ]7 o/ W( n* M% x1 w
信中不仅解决了困扰默里许久的「Approve」失踪之谜,随信送来的包裹更是名副其实的大礼包:
0 V2 n9 J5 _0 K8 v& O& h
$ I6 n' Q- F% t6 ?7 `
那是超过一千余个单词,在历代典籍中出现过的例句,详尽、准确,无一遗漏。
/ g w2 y4 a4 J* _3 y% b A
看起来,这位迈纳医生藏书无数,智慧更是惊人。
0 a/ @. V, i2 }" x他发明了一种分类工具,将某一时期的书籍按出现过的单词首字母全部拆分,重组,极大提高了检索的效率。
0 s. E4 f. b7 \- ]6 W' S
% r7 u$ ?+ d# x6 E' Q3 l& G
7 I! C7 b( ] V
在迈纳医生的帮助下,编写工作效率大增。
Y/ ?& g) l* x
很快,收录了从「A」到「Ant」之间所有词语的第一册,正式出版。
9 K4 o. v+ L% i9 ]( ?2 K3 w+ R+ e+ T
趁此机会,默里决定亲自前往那所精神病院,将样书送给从未谋面的「笔友」。
2 q3 m4 s: g4 w6 A然而,现实却令他大吃一惊。
9 _. `! b' B: b, c9 b' y迈纳并非精神科医生,而是精神病患者。
$ H: F# B7 Y, [* V0 _* ^/ g
他的确曾是一位医生,在美国南北战争期间,担任军医。
, c0 j: R) L. I+ a- \2 K家境优渥、教养良好的迈纳无法适应战争的残酷,战争结束后,就患上了严重的战争创伤后遗症(PTSD)。
3 F# G5 p6 S9 A: i# L* n
为了疗养,他来到英国,却看到一名士兵试图追杀他。
9 S, t% U7 |6 B8 n2 v7 P. I慌乱之中他跑上街头,在影绰的雾霾中,成功开枪反杀。
4 I6 f1 a9 P0 l8 w) s6 m9 f然而死者,却是一名无辜路人。
, y2 x9 w; b& ?, C) m! E- [
迈纳并没有被判刑,而是被认定有精神问题,送进了精神病院治疗。
" x, c5 o! A+ ^! Y# r& S5 Z这位为词典做出了极大贡献的「迈纳医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 a& h9 ~. W: W# c
现在连普通人都能一眼看出,迈纳患上的是严重的精神分裂;
& m7 w3 j- o* l2 ~) P# O但彼时,即使是在科技最先进的英国,对精神疾病的研究仍旧是一团迷雾。
抑制捆绑、颅相学、刺激疗法…这些如今被弃之敝屣的治疗方法,在当时仍大行其道。
6 E# e8 v: P2 V7 y# |对于迈纳来说,每天的生活,就是从脑海中的地狱醒来,踏入炼狱般的现实,被折磨地痛不欲生。
/ j. n$ o5 b2 r, p* o9 Z1 Z8 {而唯一能拯救他的「蛛丝」,就是默里向大众发出的那封求助信。
5 `) K4 [! L6 L8 s, N利用自己优渥的退休金,迈纳搜集了数量庞大的各色书籍;
; ]4 F% H. w% w% W4 ^) y% U0 Z
3 @3 ]. N# K# D
* J+ f0 x1 v; V! b, g5 s, U而他也有充分的时间逐一翻阅,详尽纪录。
) u; _0 K: ^. S0 Y% S4 B
他的精神恶疾,反过来却成为他完成工作的最佳庇护,想来是既讽刺,又悲凉。
2 C+ M' H- G; T* X然而迈纳医生的自我救赎,反过来却成了默里的烦恼。
. W2 M* A: |( o) \- ^ X/ \
* x. t- T4 C' P' y @9 {
这部词典标志着大英帝国在文化方面的无上荣耀,人们不会允许它有一丝一毫的污迹。
: q% a3 t, p1 |$ g$ p. ]7 i
词典中的大量词条,竟然来自一名杀人犯?
- V2 n! |5 r) v! v恐怕没有一个国民,愿意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4 F% J2 I3 F: j" g0 t4 U
9 _ {$ a* u& H* A- i; Z% K2 [
而压力不仅来自于民众。
: Q9 M: h1 j* `3 j6 _7 R z第一册只卖出去了四千册,出版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3 W2 ~+ F5 T2 ]! G K还按照原本的方式制作下去,全部词典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出完,就算全部出版了,也必然是亏得血本无归。
9 X( x" N: o D5 L& x出版社因此提出要求:
1 _* K7 l" E5 F6 y& e: [
削减工作量,减少支出,尽快出版。
8 K6 |3 X' P- {! X
3 w5 K4 r/ w9 @ A& i; q( f+ [! P8 m, S2 `* \& Y2 L8 s
否则,就要撤换默里。
& F# O6 M* u3 i2 |# H* Q# o双重打击之下,默里一度陷入迷茫。
( ?; c% K! J2 T/ ~- E
种种困境,最终通向的是那个最单纯、最基础的问题:
6 y, }5 V9 T' \' ]% Y+ v
为什么要编写词典?
% h9 h7 G7 v6 S" R3 P《编舟记》里编写《大渡海》,是为了跟上语言日新月异的进化步伐,令传统的词典焕发新生;
' O' o: E" T% Z% p
《词典》里地下党编写韩语词典,是为了保住朝鲜民族的文化根源,粉碎日军「文化侵略」的野心;
6 ~) A* }" y$ d0 L* P8 ~, s
9 y* u D! W5 w% O5 e" ?而建国初期,国内有识之士编写简明扼要的《新华字典》,则是为了化繁为简,返璞归真,让知识的恩泽普惠广大工农阶级。
, Q: u# w1 X+ H
这些词典,无一不是为了一国一民、一时一世之利。
. ^( l' Q$ X7 H, G# S! I* @6 K而《牛津英语词典》这部无微不至,贯通古今的「大词典」,自然也有与之相称的野心:
( v0 b6 c4 `) n. \不是为了一个编者留名,不是为了一家出版商牟利,亦不是为了一国民众炫耀自傲…
9 ?$ j7 E# b6 i3 C6 P8 }2 h而是为了纪录一门语言的辉煌,为了传承一种文化的瑰丽,为了留下一座属于全人类的宝库。
( F5 f7 K, R* n2 u
想通了这一点,默里不再彷徨。
; [' P7 F" T$ }3 z/ H
面对报纸的攻讦,他自认无愧于心,还积极运作,帮助可怜的迈纳逃离精神病院,返回美国静养。
* V: N1 }8 f9 N, ~. `而另一方面,则想方设法联系上了当时还是内政大臣的丘吉尔,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终获得了官方支持,夺回了词典总编辑之职。
; A+ P. z2 |# J! q不过最终,默里还是没能看到词典完整出版的那天。
+ L. Q2 Z/ h8 o; y' W
在完成了近半篇幅之后,默里因胸膜炎溘然长逝。
2 [4 q, D3 Z$ z+ s) n
1928年,词典终于推出了完整版,距第一次构思编写开始,已经过去了 70 年。
, O( e8 m$ t$ q, l; S% ~- Q多达 12 卷,414825 个词语,180 万余条引语…
# H' D- e$ F J7 K它的编写者们早已消逝在时光长河中;
: y* b1 T( _: C( d3 B
它自己,却将永存。
5 k! A) R! \, P P" r- b* B" U( L) j
0 @' ]4 J _3 B' G3 L2 g- _; g0 ?
「古板、过时」的词典,是我们血脉中流淌着的文化,一步步艰难前行至今的脚印。
0 r" K" V: U q( h
而我们自己,何时才能有这样一部电影?
' K: e) q) @$ ~+ F% d _- X5 O5 g) Q9 b
+ ~9 V: M/ B, s1 y9 P6 `/ F有人问,在如今这个瞬息万变的网络时代,纸质词典是否真的还有存在的必要?
日本的《编舟记》、韩国的《词典》,再加上如今英国的《教授与疯子》,它们的回答异口同声:
「有必要。」
一名 14 岁就辍学的「教授」,和一个精神分裂的「疯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词典之一做出了巨大贡献;
这一事实本身,就已经证明了词典的意义:
它以文化之名,将诉说着同一种语言的人们,不分高低贵贱、男女老少,紧密联系在一起。
正是因为这个时代太过浮光掠影,我们才更需要那些厚重、踏实的地基,安放我们漂流的思想。
确认我们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