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英汉大词典》（第3版）abrim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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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要澄清，我并没有爱上朱绩崧主编的《英汉大词典》（第3版）喔，这个例子纯粹是新闻里他自己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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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D5 Z3 }& O- t" V/ x独家｜《英汉大词典》的中国心：https://news.qq.com/rain/a/20250526A06NVE00

在编纂处办公桌上随手翻出一页长条样，上面画满了修改记号。abrim词条下有这样一句例证：“The night was abrim with moonlight.”，原译“夜晚，月光洒满大地”。这句译文上勾了一个圈，一条长线引到朱绩崧手写的铅笔字：“是夜月光昭明”。

( q5 N+ q% ^% U6 \, e: p他向我解释：“现在看来，‘是夜月明’就得了——编词典，唉，就是这样，不断自我怀疑，自我否定，自我改变。过了一阵子，这样的怀疑、否定、改变，再来一遍。越编越自卑。”

. E- ~0 j& S- o: `abrim这个词有这么难嘛？一起来看下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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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D( ?1 A8 u3 w' I（1）从结果看，《英汉大词典》（第3版）abrim条，最终选择了保持不变，即和第2版完全一样。也就是说，朱绩崧及其团队最终放弃了“是夜月光昭明”的译法，保持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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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rim不是常用词，大部分人不是很熟悉，我们稍微翻一下词典就知道，abrim源自前缀a-+brim，我们看一下《英汉大词典》当中brim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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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r* G- f# {8 ?" F5 _brim这个词不难，就是容器（或者帽子）的边沿、边缘，作动词的时候，指满到快要漫出来盖过边缘了，即「满, 充溢, 充盈」，大家注意了，「溢」「盈」字形都是从「皿」的，正好brim说的不就是容器、器皿吗？（帽子翻过来也可以装东西）所以说「满, 充溢, 充盈」很准确

溢：《说文》：「器满也」
盈：《说文》：「满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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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汉大词典》的brim一条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abrim条却有缺陷，下面一一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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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rim /əˈbrɪm/
a.[一般作表语] & ad.
充满着(的)；洋溢着(的)
+ k2 |2 @1 ^: g8 E" leyes abrim with tears 噙一眶热泪的眼睛
) [- W( L# p, }8 qThe night was abrim with moonlight. 夜晚，月光洒满大地。

* v8 A$ c; y  B  x0 O( |0 o+ V问题一：对译词「洋溢」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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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s1 i5 R- _5 A, Z. B4 g《英汉大词典》在brim条下，使用了「满, 充溢, 充盈」很准确，可是在abrim条下没有说「盈」，却用了「洋溢」，不妥，因为「洋溢」在现代汉语当中的常用用法是指抽象的情感、气氛的：

《现代汉语词典》：「动（情绪、气氛等）充分流露：热情～｜节日的校园～着欢乐的气氛。」
《规范词典》：「动（气氛、情感等）充分地显示、流露出来。晚会上洋溢着热烈的气氛 | 热情洋溢」

* i" _1 ~% W- Q《英汉大词典》是当代双语辞书，给出来的对译词应该尽量准确、无歧义，abrim条下面的例证没有一条是指情感、气氛的，当然不适合用「洋溢」作对译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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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X, Y. G8 i4 R补充说一句，台湾地区出版的英汉词典里，abrim也有问题，问题表现为过度强调「杯口」：

  c4 L) K  S5 Y1 A/ K7 h" O远东英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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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英漢大詞典（張芳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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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3 R; J2 o# o* j3 {还有些其他辞书比如文馨当代就不截图了。brim是容器口，不能狭隘地理解成杯口。台湾的这些辞书大概是翻译了Collins的 filled to the brim，但是把意义说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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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二：「噙一眶热泪的眼睛」译文生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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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b3 Y$ x) Q: N/ K「噙一眶热泪的眼睛」是「动词+名词+的+名词」结构，在汉语中是典型的歧义结构，即大家熟悉的「咬死了猎人的狗」。

! X/ \$ L  @' f尽管意义上说不通，读者有可能看成「噙一眶眼睛。什么的眼睛？热泪的眼睛」而困惑不解。


; i  i) i" }$ G我们只要搜一下语料库就发现，文学作品即便用这种结构，也有更自然的讲法，请看：

她用噙着泪水的眼睛祈求地望着我，“你放心吧，放心好了。我绝不让他沾着便宜。”（张贤亮/灵与肉）
英子噙满泪水的眼睛闪闪发光。（川端康成/山之音）——这是翻译过来的文字，译者是谁暂时没空看。

0 M: M6 Z% v7 ?如果不是非要用「噙」字不可，更好的说法，是「泪水盈眶的眼睛」，巧了不是？《英汉大词典》在brim条下明明白白地有「Tears were brimming in her eyes. 她热泪盈眶」这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跑到abrim条下面就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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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

! s1 m! N1 u: s6 s( L3 b2 \. e$ m" c我们就要聊聊让朱绩崧先生纠结的 “The night was abrim with moonlight.”



! `  \# q! q# @1 i, {首先，我要说，原译“夜晚，月光洒满大地”没有什么大问题，毕竟「满」字是翻译出来了呀！

其次，我觉得聪明的读者应该不难看出，这句话要想改得更好，直接说「盈满大地」不就完了？随便一搜，哗啦啦地就能看见这些真实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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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首描写诗人乡愁的诗，在一轮满月下，月光盈满了荷花池，面对此情此景，诗人对想象中的故乡的朦胧形象发起了赴会的邀约，全诗意境唯美，表达了浓浓的思乡之情。
冰冷的月光盈满了空旷的房间，修靠着冰冷的墙，垂着头一遍又一遍地唤着那个名字。
每逢中秋，空灵的月光盈满烟波浩渺的湖水，水月一色，犹如洒落的银河，美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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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喜欢「盈满大地」，也可以说「夜晚，月光盈盈，洒满大地」呀，毕竟——《古诗十九首•迢迢牵牛星》：“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0 H! m2 Q+ ?- N) i朱绩崧的译文「是夜月光昭明」是不太好的，因为「昭明」不体现「满」——好在这个译文最后没有进《英汉大词典》（第3版）终稿。

朱绩崧在新闻里说的译文「是夜月明」也是不行的，因为「满」字没了 ——奇了怪了，不知道第2版里面的「洒满」到底招了谁惹了谁。

: x$ ^1 G8 Y" b1 r* c; R0 y7 A1 ]这也没难度呀？「盈」字不是你在brim条下面就知道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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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4 C! n+ x  d7 T; j总结：

$ h8 ~6 }8 h% B! r6 f! _& w0 b单看《英汉大词典》brim条、abrim条，我的看法是：

2 Y: d( ~& W/ e! E2 p（1）《英汉大词典》brim条编得不错，没有明显硬伤，abrim条下却爆俩问题，说明最早是两个不同的人在负责，统筹稿件的时候照应不周，质量不均衡。这在纸书时代多多少少是难以避免了，现在应当有所改进才是。
$ d( m5 ?. p9 W$ n0 I( E（2）从准确性来看，原译“夜晚，月光洒满大地”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可以完善但不是必须的。必须修改的问题，《英汉大词典》修订组没发现。总是这样抓不住重点，东一榔头西一棒，反复摇摆，「越编越自卑」恐怕是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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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M3 r  O0 }0 Z最后还是要说，我真的没有爱上朱绩崧主编的《英汉大词典》（第3版）喔，纯粹是他给个例子，我就看一个。买都买了，放到书架上也是吃灰15年的命，不是嘛！